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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眼泪

        再见到克里斯蒂娜的时候,她已经是一位出色的母亲。难以想象,我印象中那位乖巧的小女生,转眼间已成为了教养别人的妈妈。十年前,我们曾在一起共事。作为公司里极少数的外国人,刚开始我很难融入,不知不觉地就成了孤僻之人。正是克里斯蒂娜主动地来和我聊天,介绍其他同事给我认识,邀请我与大家同去午餐,帮我逐渐地融入了集体。她的善良,体贴和温暖为全公司认可。逢年过节,她会自制贺卡给同事;她记住每个人的生日并提醒大家祝福;她再忙也耐心地向他人解释问题。这世界上有种人大概是上帝派来的天使,她就是这么一位。

 

       那天,我们约在洛杉矶机场附近的星巴克咖啡见面。我们坐在户外,打量着彼此的变化。夕阳西下,暖暖的阳光,却吹着冷冷的风。

 

       克里斯蒂娜给我提前买了一杯温暖的抹茶拿铁,笑着说:“我记得你喜欢喝抹茶,还是么?”

 

       我打趣道:“哦,克里斯蒂娜啊,克里斯蒂娜啊,你果然还是原来的那个甜甜的你。”

 

       “当然,我还是我,只不过多了一个身份——斯黛拉的妈妈。”她笑呵呵地补充道。

 

       “2020年过得都好吗?”我抿了一口抹茶,迫不及待地想知道。

 

       “先说说你吧,你都好吗?”她倒是反问我来。我简单告诉她生意虽然在年中的时候陷入僵局,但总体我们算是幸运。我在武汉的家人朋友也都平安,无人确诊。

 

       “听上去不错。你知道吗?我可就没你这么幸运了。”她接着说,“圣诞节的时候我确诊了,准确地说,我们一家三口全确诊了。凯文最先,然后是我,最后是小斯黛拉。幸运地是,凯文只是酸疼了几天,斯黛拉也只低烧了几天。不幸的是,新冠把我折磨地够呛,高烧,肺炎,嗅觉,味觉丧失都出现了,几个礼拜才有好转。半年过去了,直到现在稍微运动下,我还要喘粗气。我想大概是我之前有哮喘的原因,才会这么严重吧。而且,我感觉记忆力也不如以前了。听上去不可思议吧?”

 

        我很难过,关切地问:“是后遗症么?”

 

       “谁知道呢?我没有去医院,但听医院的朋友说,即使去了也没什么办法。”她回答。

 

       “不该是你,不该轮到你这样的人,你这么善良,真的。。。”我很难过。

 

       “你知道吗?这还不是去年最难的时候。在手术室里准备生斯黛拉事,医生突然跟我说,孩子的头朝上,顺产会有危险,他们临时决定破腹。因为疫情的关系,凯文不能进医院在身边陪我。当医生拿着免责手术同意书让我签字时,我再也忍不住,哭了。我害怕,怕自己,更怕孩子。真的,克拉克,你能明白吗?没有爱人家人在你身边,所有的这些都要那个崩溃状态下的我独自承担。”她哽咽着继续:“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来承受这些?好无助。他们一边手术,我一边流泪。。。”

 

          夕阳下,她金色的眼泪再也拦不住,从她的大眼框里翻滚出来,一滴,两滴,三滴,直到连城一线。老天怎么能让这样的天使般的女孩受这些折磨,我鼻子一酸,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。

 

         “都过去了,过去了。。。”我不知道说什么安稳她的情绪,只能不断递给她纸巾。

 

         “真尴尬,居然哭了。”她还在流泪,“出院没半年,又碰上全家染病的事。那会儿,我们也害怕,害怕自己出事,害怕传染给别人。一家三口全染病的好处,就是不用单独隔离吧。家人给我们送点吃的,也就这么熬过来了。”

 

         “不该是你,你这么善良体贴,不公平。真的,为什么不让那些不承认疫情的人去得!”我愤愤地说。

 

         “疫情最严重的时候,你知道吗,杭廷顿海滩那边的人根本就不防疫。大概他们先天都很健康吧,可是我呢?为什么是我呢?病毒在我这落下了后遗症,不是吗?”她很无奈,擦干眼泪,岔开话题 :“总之,我们都没事就好。芝加哥夏天到了吧,这个时候一定很漂亮吧。对了,你家旁边的那个楼建好了吗?你带我去的那个大湖已经很蓝了吧。。。”

 

         我看着她,鼻子酸酸的,心里很难过。如天使般的她承受了太多不公。

 

         2020年,FUCK YOU!

​做一个有趣的灵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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